与哭泣的承诺


虽然我这个人好哭,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因为画画而哭泣。

印象中似乎画画就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像梵高在一张因贫穷涂抹了数次的白漆的画布上作画仍会热血沸腾一样,绘画就是这样美好的精神寄托,画画也就是个带给人们幸福感的东西,对于长久以来一直被老师夸赞为天才的我来说便更毋庸置疑的是幸福的象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存在,那次的哭泣便是更让我羞愧,所有失败带来的感觉也更尖锐。

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先生此时像个魔鬼,我亲眼看着曾经有着慈爱眼神的他把我的画撕了个粉碎,还有我幼小的尊严。他还用让我此生难忘的声音对我说:“你这个色盲,画的叫做画吗?你有认真看过我的示范吗?”周围的小伙伴们也都在此刻盯着我,他们的目光被我夸张成千百声的嘲笑,他们的神情惊讶而富有张力被我牢牢记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并不能理解一幅失败的作品罢了,为什么以至于他要更严厉地批评我,我也不能原谅这幅明明比周围小伙伴好的作品,为什么让他如此尖锐的大呼失败,他把我的作品撕个粉碎,却对着有同样错误的小伙伴耐心而又和蔼。这一切带着失望带着委屈甚至还有怨恨在我幼小的仅有6岁的躯体里产生最终酿成止不住的哭泣。

我自然是,没有看他的示范画的,我与周围的小伙伴一起躲在他背后玩,我知道这样做定会有画糟糕的风险,几乎每一堂都会有人受到严厉的指责。至于我为什么不害怕是因为当哪位小朋友受指责的时候,我一定被老师用无比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听他用自豪的语气向小伙伴称赞我的画,这让我形成了洋洋得意,目空一切的嚣张性格。当然这样不代表所有事我都那么优异,只是起码那时在画画上我有天才的优越感。是的,这次哭泣就好似那么出乎意料让人崩溃。那位花白发的老先生并没有因为我的哭泣对我任何怜悯,甚至语言更加锋利,他用脚踢了踢被撕成碎片的画说:“捡起来,你以为你哭一哭我就会重新表扬你,安慰你吗?等你把画画好了才许哭。”

周围的小伙伴也开始为此疑惑,其实当时的我也一样,与我玩的不错的一个小伙伴在那时弱弱的问了他一句:“老师,其实小杨画的也没什么大问题啊。”我看到老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用厌恶的神情看向我:我要让她明白天才不是一直的。不努力只会抱着天赋当干粮的人一辈子不会有出息。”这句话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我,我止住了哭泣,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也有力地顶撞了他,“我才不是这样呢!等着吧,我会画好下一幅画的,不,我每一幅画都会让你夸我是天才的。”话说完我就注意到他笑了,他说:“我当做是你的承诺了,一辈子别忘了这次哭泣。”但是当时我把它理解为一种蔑视而不是期待,而且回家后对父母只字不提。我开始非常的努力,我买了很多不是我这个年龄学画画的人该看的书,费力地钻研,我在同龄人看卡通片的时候练习枯燥无味的素描排线。我在每次示范画时刻意地站起来观摩,往往一站就是一个小时。我在画了一次罐子后上网搜集不同罐子的材质,甚至为了画的更立体,甚至钻研上釉的方法,这并不是那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努力。

我也在此之后未说过一次自己是天才,这为我后来对任何一个美术老师的谦恭,对任何一个高手由衷的赞美打下了基础,那是哭泣的教训。后来我真的赢得了一次次天才的称号。直到最后,他把我叫来递给我一本他的画集,然后说他已教不了我了,将我教给了另一位绘画老师,我并没有表现出不舍,我知道我的恨意未减在最后一次他送我出门时向着另一位家长夸耀我时也一样。我记得我的哭泣,并有着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让那之后每幅画都被他称作天才之作。于是那次最后的再见我头也不回并刻意忘记了老师的模样。直到中考结束后的一周,我在翻东西时意外掉出了那本《施邦鹤画集》,我惊讶地看到在扉页赫然写着:永远不要忘记那次哭泣,天才与努力是并肩而行的,我多想在那时一直称赞你的天才,可是我知道不行,杨雯祺小朋友今后是要成为超越我的大画家的。”

那一刻我又一次哭泣,我明白是老师用我对他的怨恨铸就了我与哭泣的承诺,教会了我努力、坚持、谦虚以及永远奋斗。没有哭泣过的人是不会学会不哭的,没有失败过的天才也不会懂得如何维持天才的状态。如今我已见过太多比我优秀的天才了,我用努力在一次次失败后对他们穷追不舍,这样的道理由自己的老师说出,有一次哭泣刻骨铭心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渐渐明白那次与哭泣的承诺在未来的路上还需要坚持太久太久,那也是我与无数对我有期待的人们的承诺。虽然我并不知道未来是否如意,但是我非常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