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思想与担子都是被背影裹着的,有的清新自然,有的高大挺直,如男子汉的锁骨,有的却深沉得像无边的黑夜,有意识流的缩影,什么都裹在里面,包括生活的泪,在世人的不解中融化进人群的背影里。
父亲是这样的人,每当在心中燃起对他的崇敬时,似乎我总会隐约望见他的背影,醇厚、深沉,坚强中又透着柔情,默默忍受他的一切——生活的一切,风吹不倒,雨打不倒,像那苍松屹立在风雪中。近年来,几根皱纹悄悄爬上了他的额角,在风雨中漫步,他的脚步有几分走轻,但他的背影始终未变,始终是坚定。
还记得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与母亲从外面回来,在快到家的一个拐角处,有三个人悠闲地走着,两位是妇女,一位是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锄头和一个黑色的袋子,其中还有位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株花,根上的泥土还很新鲜。我一眼看出那是早些日子自己冒着小雨亲手栽种的蝴蝶花,那一把把黝黑的泥土还是自己精心挑选的。这是我第一个栽花的年头,花在几天内猛长,已有三只食指高,绿得发亮,叫人欣慰。我悄悄地在母亲耳旁说道,“他们扯了我们的花”。母亲说,“算了,这花还可供更多人欣赏呢。”回到家,看到前庭用圆石围起来的栽种蝴蝶花的小花园——那是父亲亲手围的,一片狼籍,花儿所剩无几,美丽的花坛上还留有粗大的脚印。
想起自己栽花的情景,眼眶中不禁充满了泪水。父亲一见,问清了缘由,骑起车就追那几人。看着他飞快的身影,我升起几分恐惧。他真的寻回了那几个毁花的人,与他们争论。那几人说起来倒挺有理,只要了一点、孩子高兴、不知是家里种的。至始至终他没对着小女孩出气。我始终躲在家里不敢出去,父亲在我眼中总是什么都不怕的。最后那几人走了,留下了奄奄一息的蝴蝶花。父亲一手一手地整理泥土,把花栽了回去,还不停说喜欢可带些回去,却不用这般毁弄。父亲的衣上满是泥土,说去取些土来,我要求让我动手,平时他是许可的,这次却要自己去。他向田野走去,细雨敲着他的肩,那醇厚的背影印在雨中,背有些耸勾,担子压出的弧线清晰可见,深沉得像无边的黑夜,有意识流的缩影,什么都裹在里面,包括生活的泪,坚强中透着柔情,黝黑地凝固住了。我的眼眶里再一次挤满泪水,赶紧用手去擦,怕他看见,怕深沉的背影看见。当我再朝田野的方向望去,却看不见了那深沉的背影,我几乎落空,似乎倚着的栏杆被人猛地取走,就要重重跌下。我四处张望,只见他已在把土堆到花园去,我的心才塌实。
父亲为家里东奔西走,常常深夜才入眠,经受了生活上的无数波折,虽疲惫不堪,却屹立不倒。偶见他不顺心时就举着酒瓶,若能释怀倒也好,可他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情,把什么苦闷都一饮而尽,默默承受。忧郁又坚定的眼神,不需世人理解的性情,似乎又铸造了一个“尼古拉斯?凯奇”。
父亲是希腊中的战士,是从摩天楼上俯视的一个黑点,是信念与预知。而他那深沉的背影啊,却是默默的,是黑夜,是理性,是坚强与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