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归乡


题记 申冤在我,成仁在他.

寡妇归乡 (三幕伦理悲剧)

作者 小品可乐

人物

严守德 55岁,趆战残退军人.

刘桂梅 45岁,农妇,严守德之妻.

刘桂清 35岁,刘弟,冶炼厂厂长.

严国安 25岁,严长子,个体司机.

严国宁 严次女,高中学生.

韩丹林 54岁,美籍华侨,亿万富婆.

严宫生 富婆之女,低碳专家.

黄侦探 美籍华人,私家侦探.

地点

严家简朴的农家小院,三间红砖青瓦房,堂屋摆老式八仙方桌和四条长板凳。神龛挂旧式中堂,中堂下是神案条桌。中堂右侧供奉着严守德父母遗像,左侧是通向厨房的侧门,厨房后门直通小院,演员有时可直接从后门进场。

第一幕

(1)雷雨欲来

时间傍晚。刘桂梅正在八仙桌擀面,其弟刘桂清上场。

桂梅 :桂清,你咋这时候来了?

桂清 :姐,我来找国安。

桂梅 :到派出所找去。

桂清 :咋?又抓进去了?

桂梅 :咋叫又抓进去了?根本就没回来。要你姐夫交罚款他不交,要让他多关些日子,看他还打牌不。

桂清 :嗨,姐,国安早出来了,是我把他捞出来的,姐夫不管,我这个当舅的能不管吗?

桂梅 :那他人呢?

桂清 :我这不在到处找吗?

桂梅 :是不是开农用车跑长途去了?

桂清 :姐,我那个冶炼厂早关闭了,没活啦,他那个农用车也卖了,不然哪来的钱打麻将?

桂梅 :这孩子玩邪了,卖车赌博。这都怪你,办得好好的厂子,干嘛要关闭?

桂清 :唉,不是我不开,是上面不让开,电视台都播了,我那厂子污染太大,几百孩子都铅中毒了,正在住院呢。

桂梅 :我的天,几百人住院,那得多少钱?

桂清 :没法子,只好卖厂子,乡政府也是这个意见。

桂梅 :有人要?

桂清 :一个美籍华侨寡妇要买。

桂梅 :她要买,你就快卖呀!省得闹心。

桂清 :可她突然人不见了。

桂梅 :那就快找吧?

桂清 :我这不是在找国安吗?

桂梅 :不着调,她不见了,找我儿子有啥用?

桂清 :你不懂,找到他就找到她了。

桂梅 :不懂。

桂清 :我推荐你儿子给这个寡妇开小车,再懂了吧?这个寡妇一见到国安就眼神放光,为你儿子花了几万块,他全身都是名牌,手机也换了,手提电脑也买了。

桂梅 :那又怎么样?

桂清 :你说怎么样?这富婆见了小美男还不一头扑上去啊。你这个儿子又是个见钱眼开的角儿,不私奔才怪呢。

桂梅 :这寡妇多大了?

桂清 :五十出头,六十不到,但面相又白又光,初看上去比你年轻。

桂梅 :再年轻也是个老寡妇,你这个当舅的没安好心,为你那个破厂子就使美男计,叫我儿子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桂清 :我是好心没好报,谁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再说这厂子也不是我的,主要是群众集资款,和乡政府在银行贷的款。

桂梅 :你打他们的手机呀。

桂清 :打了,都关机了。糟了,八成是私奔了。

桂梅 :私奔?我这二十几岁的儿子跟这个老寡妇私奔?

桂清 :哎呀,现在是啥潮流?有钱啥事都有人干。人家八十岁的老头还娶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呢。

桂梅 :他们能奔到哪儿去呢?

桂清 :八成是回美国了。唉,煮熟的鸭子飞了。都怪你这个宝贝儿子,他把我的事情办妥了再跑也行啊。

桂梅 :活该,谁叫你不安好心的。

桂清 :我咋没安好心啊?我让他给富婆开车还能亏待他?

桂梅 :你是没亏他,可他如今人都没了,被老妖精拐到美国了,我这儿子白养了。

(此时,严国宁背书包,穿校服推自行车上场。)

国宁 :舅舅你好。妈,我哥回来了。

桂梅 :你,你说你这个当舅的,咋尽报水荒啊?要不是宁宁说实话,我可就拿擀面杖抽你了。

桂清 :宁宁,你看见你哥了?

国宁 :我在公路上碰见的,他开着一辆黑色轿车,不停的按喇叭,还差点把我逼到田沟了。

桂梅 :他人呢?

国宁 :开车到湾上发飙去了。

桂梅 :没跑吧?我儿子不是那种人。

桂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此时国安就在后院按喇叭。)

国安 :国宁,来帮我拿东西。

国宁 :哎,来了。

桂清 :姐,你可得有思想准备,万

一......

桂梅 :万万也不行,我丢不起那人。

桂清 :可人家是亿万富婆。

桂梅 :谁爱干谁干,咱家不稀罕。

桂清 :你真不干?我可下手了。

桂梅 :你敢!都俩孩子了,还想着碗里看着锅里。

(此时国安提着电脑和裘皮大衣,国宁提皮箱从后院进来。)

国安 :舅舅来了。妈,这是给你的裘皮大衣。

桂梅 :谁给的呀?

国安 :是我们老板。

桂梅 :男的还是女的呀?

国安 :女,女的。

桂梅 :我不稀罕。

国安 :妈, 这可值好几万呢。

国宁 :哥,这回你可发财了啊。

桂梅 :发棺材,他把自己卖了,卖给一个老寡妇做小情人呢。

国安 :妈,你别听人家嚼舌头,有人想卖,可人家还不要呢,舅,你说是不是?

桂清 :你这是说我吗?我说过要卖我吗?啊?我是要卖厂子。

国安 :得得得,你心里咋想的我还不清楚,看她为我花钱,你就不舒服。

桂清 :你舅是这种人吗?问问你妈,刚才我还劝她要讲现实,我是千方百计在促进这个事,将来我也好跟着你沾光呢。

桂梅 :别吵了,我看舅甥俩是一个德性:掉进钱眼了。

国安 :妈,你穿得试试,看合不合身。

桂梅 :不试。我穿上咋擀面啊?那灰面不都跑裘毛里了。

国宁 :妈,你就知道擀面擀面,不知道我不喜欢吃面食啊。

桂梅 :今天是你爸生日,我用鸡汤下,保你吃了还要。

桂清 :嗨,我真有口福,一来就碰上鸡汤手擀面了。

国安 :国宁,这个电脑给你。

国宁 :妈不要我也不要。

国安 :不要拉倒,快去换爸回来吃饭,我还有急事找他。

国宁 :我吃了饭还得上学呢。

国安 :那你干脆叫爸把商店门关了回来,一天连本带利卖得百把块钱,开个啥商店。

桂梅 :你现在看不上这几个小钱吧?那店子可是你爸的依托,他缺胳膊断腿的能干啥?宁宁去守一会,换你爸回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国宁 :好嘞。

桂清 :国安,这几天你们都跑哪去了?

国安 :哪都没去,一直在黄土山乡政府。

桂清 :咋不开手机?

国安 :在忙着谈判,也许她不想让你知道,你又不是法人代表。

桂清 :这我知道,不然我一直叫你跟着她?都谈妥了?

国安 :都谈妥了,就等她女儿今晚一到就签字。

桂清 :她女儿签字?

国安 :厂子她是为她女儿买的。

桂清 :哦,原来是这样。那总额多少?

国安 :那我就不清楚,反正乡政府很满意。哦,她昨天还去医院看了那些孩子,给医院捐了三百万。直把老院长感动的老泪纵横。她却说能为家乡人民做点善事很值。

桂清 :她没提啥附带条件?

国安 :好像没提,但乡长让我转告你,一定要满足她关于啥名份的要求。

桂清 :啥名份呢?

国安 :她没说,她还一直要大伙叫她黑寡妇。

桂清 :这我知道,她与我初交时,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桂梅 :怪种。

国安 :妈,人家肯定有原因嘛。

桂梅 :哟,还真护上了。

(此时严守德上场。)

国安 :爸。

桂清 :姐夫,有个华侨寡妇买下了咱黄土山冶炼厂。

守德 :买下了就把厂子给她开,只要不污染就行。

国安 :爸,她还看了住院的那些孩子,捐了三百万。

守德 :哦,她还是个大善人啊。

桂梅 :她还把你儿子也打扮成华侨了。

守德 :哦,真的啊,从头到脚都光亮的,那你可别沾了咱家土气。

国安 :爸,我现在给富人开车,不能太土气。

桂梅 :她还给我买了裘毛大衣,给宁宁买了手提电脑,还有这皮箱也不知给谁的。

国安 :妈,这叫裘皮大衣,不是裘毛。这皮箱是她的,她可能要来看望你们。

守德 :完了,这黄鼠狼来看小鸡了。

国安 :爸,你咋这样猜度人家呢?

守德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她能做亏本的买卖?

桂清 :姐夫,人家是亿万富翁,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她只想要个啥名份。

守德 :啥名份?

桂梅 :你看我,我哪知道。我得赶快去下面,不然误了宁宁上学。(拿面条进厨房)

桂清 :姐夫,这名份只有国安清楚。

国安 :舅,你别添乱行不?我可啥都不知道。

桂清 :我是这样分析的:我一介绍你给她开车,她就把我给撇开了,啥事都不瞒你,而且大把地给你花钱;再者,她要大伙叫她黑寡妇,现在又要啥名份,这个名份显然是要去掉寡妇这个头衔,她表面欲言又止,骨子里却希望水到渠成。

守德 :嗯,分析得不无道理,国安那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翻美意啊。

国安 :爸,那我应该如何做呢?

守德 :如何做你不知道?

国安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矣。

守德 :这么说,你还是知道?

国安 :爸,我当然知道,就不知您啥意见?

桂清 :嗨,这爷俩打起哑谜了。

国安 :爸,你到底是啥意见吗?

守德 :我的意见重要吗?

国安 :当然重要。

守德 :那好,我就把我和你爷爷的故事讲给你听。桂清兄弟,你可别见怪,我在跟你姐结婚前,就跟一个插队知青好过,而且有了孩子。这些你姐都知道的。

桂清 :我没听我姐说过啊。

国安 :我也没听我妈说过。

守德 :是我不许讲的。三十多年前,我在黄土山宣传队演李玉和,演铁梅的是个知青,我俩相爱了。那时候讲阶级成份,女知青出身资本家,还有海外关系。你奶奶当时是大队革委会主任,她坚决反对我俩相好,我又死活不同意与她分手。你爷爷就出了个折中的主意,他搭建了一间茅草屋,给我俩做试婚屋。那间屋还在,就是我现在的小卖部。

国安 :爸,啥叫试婚屋啊?

守德 :就是未婚同居,生下儿子再打结婚证。你爷爷要的就是传宗接代。

国安 :生下儿子了?

守德 :生下了个女儿。她怀孕后,你奶奶找关系让我当了兵,害她生孩子时失去了子宫。(此时,桂梅用菜盘端三碗面上来。)

桂梅 :你们趁热吃,鸡汤凉了拉肚子。老不正经的,这种丑事还跟年轻人讲。

守德 :我讲的目的是告诉他:女人不管有钱没钱,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桂清 :姐夫,这不成问题,只要有钱,大学生都愿意代生。

国安 :就是嘛,可以选最美的找,生的孩子保证个个都像宝玉和黛玉。

守德 :混账东西,不讲廉耻!躲在女人裙子里讨饭,还想用这脏钱去引诱别人!我可警告你,你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我就劈了你!

国安 :你不也......

桂清 :国安!快趁热吃面。(用面堵他。)

守德 :我怎么看?我在那个大讲政治的年代,敢爱一个出身不好的人,就说明我不是势利小人!

桂清 :姐夫,你们过后没再联系?

守德 :唉,我从越战复员后,她早返城了。我又缺胳膊少腿的,双方落差太大,想联系也是底气不足。后来就听说她出国了。

桂清 :是不是到美国继承遗产?

守德 :可能吧,那时候就说她有海外关系。

国安 :嗨,到手的财神爷飞了。

守德 :放屁,我跟她成了,还能有你吗?

桂清 :姐夫,你有她的照片吗?

守德 :是演《红灯记》时的上妆合影。桂梅,你到我樟木箱底下找出来。

桂梅 :唉,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还不知是福是祸呢。(进东厢房)

桂清 :姐夫,我先头肯定分析错了,看来她要的这个名份一定在你身上。

守德 :去去去,尽拿咱爷俩开涮,一会是儿子,一会是老子,没个正经。

桂清 :你听我说嘛。我先不知你们这段故事,所以往国安头上想,现在我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走路为什么很不正常。我先以为她是学模特走猫步,经你一说摘子宫的话,我就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腹部少了依托,才走路不正常的。

守德 :就算是她,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桂清 :姐夫,这就好明白了。她帮她女儿买下冶炼厂,她女儿不可能顶着私生子的名义,在自己家乡办厂吧?所以,她非得跟你要下这个生父的名份。

守德 :那叫我怎么办?

桂清 :姐夫,这是好事啊,你诚心诚意地给她名份。

国安 :爸,舅说得非常正确,你给她,我就又多了个有钱的妈了。

桂梅 :放你舅的狗屁,把名份给她,你妈咋办?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臭男人,尽往高枝攀!你爸缺胳膊断腿的,我照顾他几十年,如今连个名份都守不住。

守德 :这可不包括我,我还没表态呢,你急什么?

桂梅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用相框砸国安),一会要认她做老婆,一会又认她做妈,完全被钱迷了心窍!

桂清 :哎哎哎,姐姐息怒,别把相框砸坏了,这还有大用处。(抢过相框打量)没错,正是她!白白的长瓜子脸,嘴下一颗美人痣!(此时,天上突然炸雷,国安吓得掩耳哆嗦,国宁进屋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国宁 :妈,我怕。

守德 :怕打雷?

国宁 :怕棺材,还有花圈。

桂梅 :是路过的吧?

国宁 :不是,人家在往下搬。

桂梅 :你到厨房添面条吃,我去看看。

国宁 :厨房没灯,我不敢。

桂梅 :国安把碗拣到厨房去,把灯打开。我去看看到底有什么鬼!(国安国宁双双进厨房)

桂清 :姐夫,这相框要挂好。

守德 :已经这样了,挂不挂都一样。

桂清 :有用,说明你还在惦记她。国安,找钉子和锤子来,把相框挂上。姐夫,不管她如何无理,我们都要以礼相待,哄她高兴,用情感打动她,化解她心中的积怨。(此时,天上炸雷又响)

守德 :来吧,冲我来吧,来得更猛烈些!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你进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到了。

第一幕

(2)不速之客

地点依旧,但雷声大,雨点稀,外边漆黑,更增加几分恐怖。韩丹林黑衣黑帽黑皮鞋像幽灵一样从后门闪进。

国安 :您好。

桂清 :您好。

丹林 :怎么,不叫我黑寡妇了?

国安 :嗨嗨。

桂清 :嗨嗨。

丹林 :看来是有人露风了。

守德 :风雨交加的,还用露吗?

丹林 :暗号照旧,玉和同志。

守德 :别来无恙,铁梅同志。

丹林 :你衣袖怎么空了?

守德 :排雷炸的。

丹林 :这么说到部队没捞到一官半职,反倒丢了一条胳膊?

守德 :保家卫国,捐躯也值。

丹林 :你没疯啊,刚才狂呼乱叫的?

守德 :疯不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啥阵势没见过。

丹林 :你们没听懂吧?

国安 :您要我们懂我们就懂。

桂清 :要我们不懂,我们就啥都没听见。

丹林 :那好,我就叫你们懂。三十多年前,我是这儿的插队知青。我叫韩丹林,跟这个叫严守德的越战英雄生了个女儿。我对我女儿说,你爸是个英雄,他在越南牺牲了。可惜你还活着!

守德 :现在牺牲也还来得及。

丹林 :你倒是不进棺材不落泪,还想逞你的英雄气概吗?

桂清 :韩姐息怒,韩姐息怒。你看,墙上挂的是什么?

丹林 :哼,这能说明什么?

桂清 :他挂着你们的合影,说明他对你无限思念。

丹林 :哦,我看看。哈哈哈,好一个“无限思念”,可惜是刚从箱底捞出来的!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此时刘桂梅返回)

桂梅 :哟,这不是韩姐吗?

丹林 :哦,是桂妹子啊,你还好吧?

桂梅 :还好。怎么?向他开上火了?

丹林 :没有,我只是说相框里有沙子。

桂梅 :这就对了,他对不起,我可是很对得起你。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哦。

丹林 :那是当然,当初我难产,要不亏你们娘俩,护送我去医院,而且精心照顾,我可早就牺牲喽。

桂梅 :那是应该的。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老严在部队,咱是一个小队的乡亲,我妈又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我们不照顾谁照顾?

桂清 :嗨,他们的故事还多得很。

国安 :这叫一物降一物。妈,你看见棺材了吗?

桂梅 :没有哇。就是钥匙开不了锁,可能是宁宁弄错了。

丹林 :桂妹子,你们不光在医院救了我,回来后,我这个摘了子宫的弱女子,又要挣工分,又要带孩子,要不是你全家帮我拉扯孩子,我娘俩也活不到今天。

守德 :对不起,让你受罪了。

桂梅 :韩姐,这事早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丹林 :不,我可是个难过去的人。中国有首流行歌曲叫《感恩的心》,知恩图报是咱民族的美德。这大恩大德我是一定要报的。桂妹子,我想把那间试婚房买下来。

桂梅 :你是说我家那小卖部?

丹林 :对。那是我的伤心地,我想留作永久的纪念。

桂梅 :嗨,那本来就属于你的,说买多见外。

丹林 :那好,你送我小屋,我送你银行卡,卡上有三十万,你留着养老吧。

桂梅 :不要不要,我儿女双全,再说我还不算老哇。

丹林 :桂妹子,当初三分钱一根的棒棒糖,我给你一根,我女儿一根,你可没讲客气。现在倒见外了。

桂梅 :那不一样。

丹林 :你还是收下吧,我看现在儿女养老靠不住,他们经常为赡养老人上法庭打官司。

守德 :叫你收下你就收下,跟丹林讲啥客气。

桂梅 :好好,你开了口,我就收下。

(此时国宁从厨房走出推车子要走)

国宁 :妈,我上学去了。

桂梅 :宁宁,快见过你大娘。

国宁 :大娘你好。

丹林 :哦,真漂亮,跟你妈一个模子。这儿像爹,女像娘,你俩的血统可是保全了。宁宁,你哥把电脑给你了吗?

国宁 :谢大娘,我用不着。(飞快推车下)

桂梅 :这孩子,天黑,路上小心。

丹林 :守德,我看全国都变富了,就你家是光景依旧,物是人非。

守德 :我们不求发财,只求平安,温饱知足。

丹林 :跟不上时代可不行。你这个一家之主是有责任的。

守德 :我缺胳膊少腿的干得了啥?物是人非倒被你说中了。除了我,全是新面孔。

丹林 :哦,两个老的已经上西天了。你说他们快乐吗?

守德 :当然快乐。

丹林 :何以见得?

守德 :自古至今,死人总比活人多。不快乐干嘛都抢着往那跑。

丹林 :说得好!没想到你还是那么贫嘴。那出生呢?

守德 :痛苦。

丹林 :为啥?

守德 :不痛苦为啥人一出世就哭个不停?

丹林 :正确,绝对正确!国安把我的皮箱打开,把洋酒拿出来,让我们为死亡干杯!

桂清 :别别别,韩姐,咱不说死啊活啊的,说点别的,好吗?

丹林 :好吧,我们就说点别的。桂妹子,你俩也是自由恋爱的吗?

桂梅 :当然,那是个崇拜英雄的时代。他到我们中学做报告,同学们要我跟他合唱一首《血染的风采》,我俩唱了,这一唱还唱到县电视台去了。但直到你出了国,他才跟我走到一起。

丹林 :我也爱听这只歌,你俩现在就来一段吧。你们欢不欢迎?

国安 :欢迎。

桂清 :欢迎。

桂梅 :老严,咱就唱一段吧?

守德 :没心情,等她把招都使尽了咱再唱。

桂清 :哎呀,姐夫,我好不容易把话岔开了,你又拧上了。

守德 :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他把底牌全亮出来。

丹林 :哼哼。你终于憋不住了,终于发火了。三十多年了,我俩既无三媒六证,又没登记领证,连个简单婚礼都没举行过,却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我女儿要回乡创业,你总要给她个出处吧?为了女儿,你必须还我亦个名份!

桂清 :姐姐,你快表态呀。

桂梅 :我表我表。韩姐,我让,我让。

守德 :不行,我缺胳膊少腿的,不是你精心照顾我二十多年,我早死了。

丹林 :你以为我就容易吗?你知道我的子宫是怎么失去的?你知道我女儿为啥叫宫生?

在医院,我难产了,要剖腹产,医生要亲属签字,不签字就不能手术。可我一个亲人都没有。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下,我只得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生出了我的女儿,由于出血过多,体力耗尽,子宫再无力收回了。医生不得已只好摘掉了我的子宫。经过这次地狱般的打击,我这一辈子都不敢碰男人了。

守德 :可是,我每个礼拜都在给你写信,每个月的津贴,都寄回来了呀。

丹林 :没有,我没收到你的只言片语,更没见到你一分钱。

桂梅 :是不是咱妈做了手脚啊?

丹林 :对,只有她,这个所谓的革委会主任,这个狠心的马列老太太能如此绝情!她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国安 :爸,大娘太凄惨了,您就答应她吧!

守德 :唉,两个茶壶一个盖,你叫我盖哪个?

桂梅 :放心,我不要你盖。

守德 :你说你在美国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回来,害得大家不得安宁。

丹林 :叶落归根嘛,再说,我有点财力,也不忍让家乡的孩子受罪啊。我也要为家乡做点贡献啊。

守德 :好吧,我答应你。你说咋弄吧?离婚是不行的,大不了我背个重婚罪名坐两年大牢。

丹林 :没那么严重,你那赴宴斗鸠山的劲头用不着,我只要在这举行个简单的婚礼仪式,我用录像机拍下来就行,好对我女儿有个交代。

桂清 :嗨,韩姐,你早说啊,吓得大家一身冷汗。

桂梅 :韩姐,这是你应得的名份,我们还乐得送个人情呢。

桂清 :韩姐,我那冶炼厂的合同......

丹林 :放心,银行的贷款已还清了,乡亲们的集资款我已划到乡政府的账户上了,医院的孩子们也安排好了。今晚我女儿一到就签合同。

桂清 :太谢谢你了,韩姐,仪式咋弄你吩咐吧。

丹林 :那好,你就给我当司仪,国安录像,守德换上西服和领带,桂妹当伴娘,陪我到房里换婚纱。(丹林打开皮箱,众人各司其职)

守德 :女人就是心细,准备得真周到。国安,这带子咋弄?

国安 :爸,我帮你打领带。

守德 :这叫啥事嘛,桂清,你看仪式都有啥内容,别叫她给忽悠了。

桂清 :就是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互拜,喝交杯酒。

守德 :唉,守德守德,守了一辈子道德,可这一拜就是两年牢狱。

桂清 :姐夫,她这够便宜你的。又不登记,白送个富婆给你。

守德 :哼,只怕大头还在后边,国安,听爸劝几句:钱好但要取之有道,尊严高于一切,千万别为了钱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一定要帮你妹读上大学。

国安 :爸,你怎么了,像是要生离死别的?

守德 :我说的你一定要记住。桂清,冶炼厂要办,环保一定要过关,千万不能再污染咱黄土山了。(此时丹林换装毕,桂梅挽新娘出房)

国安 :爸爸,爸爸,看镜头啊爸爸。

桂清 :哈,姐夫走神了,只顾看美丽的新娘了。

丹林 :是吗?我还能称美丽吗?

桂梅 :那当然,别说在咱黄土山,就是全孝北县,也没见像你这样容貌气质俱佳的女子。让你打手心溜了,他这辈子都是个心病。

守德 :不仅如此,我还突然有了个奇怪的联想。

桂清 :姐夫,你别再联想了,再联想又出岔子。

丹林 :让他讲,我爱听。

守德 :你们说,人们为啥把人生的两件大事都弄成白的?

丹林 :你是说婚纱和孝服?

守德 :嗯。

桂清 :又来了,这白色象征纯洁呀。

守德 :我看还有更深的意思,它告诫人们,做人生也要清白,死也要清白。这是人毕生追求的境界。

桂清 :韩姐,别跟他废话了,开始吧?

丹林 :好,开始。

桂清 :我宣布,严守德先生,和韩丹林女士,补办婚礼仪式,现在开始!一拜天地,(向中堂鞠躬)二拜高堂,(向二老遗像鞠躬)夫妻对拜,(二人互拜)喝交杯酒。礼毕。(突然静场,桂清突感尴尬,猛力鼓掌,桂梅娘俩也跟着鼓掌。)

丹林 :桂妹,我这亿万富翁的婚礼够凄惨的吧?

桂梅 :韩姐,别这样想,圆满就好。

丹林 :对,我不求完美,只求圆满。现在大功告成,可以完璧归赵了。

桂梅 :韩姐,你需要你留着,我再争,他更俏皮了。

守德 :她们推来推去的,我又要打光棍了。

桂清 :你是瞅着鲜鱼吃白饭,快领新人进洞房啊。

丹林 :洞房是进不了的,我说了只要个名份。但要借他去办点事。哦,女儿来短信了,她已经到乡政府。国安,你开车送你妈和你舅去接一下。把录像和这封信交给她。

国安 :好的。

桂梅 :韩姐,我就不去了吧。

丹林 :你一定要去,就你对她有映像,说不定见面还认识呢。

桂梅 :那我还真得去。

守德 :桂梅,把这个折子交给陈书记,我的特别党费。

桂梅 :老严,你这是怎么了?像是要永别的?

丹林 :他疑神疑鬼,总怕我来杀了他。

守德 :桂梅,你想不想唱歌?

桂梅 :唱歌?

守德 :就是刚才要唱没唱的那首歌。

桂梅 :《血染的风采》?

守德 :对。

桂梅 :你要唱我就跟你唱吧。

守德 :如果我告别,永不再回来。

桂梅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守德 :如果我倒下,永不再起来。

桂梅 :我注定还要默默地期待。

守德 :如果是这样。

桂梅 :我不会悲哀。

合 :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守德 :如果是这样。

桂梅 :我不会悲哀。

合 :黄土山的土地上有我们赋予的爱。

(众人鼓掌)

丹林 :现在出发吧。

国安 :爸爸。

桂清 :姐夫。

丹林 :守德,咱俩到试婚小屋去。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