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棉花糖


记忆里的棉花糖,像雾一样轻,像云一样白,有一种比蜜还甜的味觉被干净地融在里面。在吃棉花糖的时候,我经常抬起头,看见奶奶脸上的笑比我吃到的糖还要多还要甜,于是我常常问:“奶奶,你的糖在那呢?”每每这时,奶奶总伸出手:“奶奶的糖在这里呀。”看见奶奶苍老的手指着那件深绿色的毛衣——什么也没有。

吃完棉花糖,奶奶的手帕总是暖暖地拂过我的脸,有一种洗衣粉的味道,被太阳晒过的痕迹,一种比棉花糖还要甜的味道……

我的童年弥散在这样的香甜中,一点一滴的消逝。大街小巷不见了卖棉花糖的大妈,商店柜台的袋装棉花糖对我是没有吸引力的,那不是我记忆中的“棉花糖”。

我记忆中的棉花糖是梧桐树下,弄堂深处,是卖糖师傅呼呼地踩着踏板,是我拉着奶奶的衣襟,认真地站着,伸着脖子张望,静静地等着。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公园,我找到那种卷成一卷的一大团的棉花糖。在我咬下第一口的那一瞬,我终于找到了回忆里的棉花糖。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寻找的,其实是关于棉花糖的回忆,和那个陪我吃棉花糖的人。

我一口一口地咬着回忆,奶奶笑的样子,奶奶手帕的味道,奶奶坚定的步伐,奶奶安静看报的神情,全部回来了……但我,却没有办法回到过去。而且我还是不明白奶奶的棉花糖到底在哪里。

长大吃糖的时候,再不会吃在脸上,但这一次,是我自己,不由自主撕下一片放在嘴边,想象幼时的画面,试着找回天真没有烦恼的自己,因为这样,我才离奶奶近一些,再近一些,甚至就好像奶奶在我身边一样,遥远而又清晰……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奶奶的棉花糖到底在哪里。

如今街头越来越少见棉花糖,街头也越来越少见有老人陪小孩吃棉花糖。有一回,我看见一个老人陪一个孩子吃肯德基。孩子专注于食物,而老人却专注于孩子,平静安详地笑着。拿着一团纸巾,随时给孩子擦着脸颊。突然,我想起我的奶奶来,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就是奶奶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