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香窗珠·俪情软倚(一)


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刺骨的北风从窗外刮进来,窗格吱吱地响着,破旧的窗纸并不能抵御寒风的侵袭,我缩在家里仅有的一床棉被中看书,窗外灰白的天空映衬着几棵早已掉了叶子的榆树,荒凉至极。而怀中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油墨香的那本旧小说,则是我唯一的慰藉。

姥姥弯着身子往炕里添火,不多的柴火全被姥姥填进了土炕,早上姥姥还托邻家舅舅去帮忙买煤和窗纸,姥姥上了年纪,弯着腰好半天才填完,她站起身来,捶了捶后背,“妮儿,往那边躺躺。”姥姥轻推着我,我乖乖地往墙边爬去,姥姥在我身旁坐下,探身看看厨房的方向,从厨房里传来了阵阵猪肉炸油的香气,我咽了咽口水。

“姥姥,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姥姥弯弯嘴角,抚摸着我乱糟糟的头发:“妮儿,快起来吧,穿厚实点,姥姥给你梳头发。”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出被窝,便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噤,“妮儿,枕头旁边有件绒袄,是你舅舅从城里给你捎过来的,今儿就穿那个吧。”刚刚跑到厨房去的姥姥大声喊道,我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钻心的凉,我踮着脚迅速跑到炕边,一件绣着红梅的淡粉色绒袄安安静静地躺在枕边,绒袄下面还有一件叠得很整齐的夹裙子,大红色的裙子已经洗得微微发白了,但我知道那是只有过年姥姥才舍得拿出来给我穿的裙子。

我笨手笨脚地穿上绒袄和裙子,姥姥挪着一双小脚走过来给我梳头发,我惊奇地发现姥姥也穿了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姥姥笑眯眯地望着我:“哎呀,我妮儿穿上好看衣服也标致得很呢,呐,吃一块。”说着,姥姥将手里的一块油渣塞到我嘴里,油香浓浓地充斥着我的口腔。

姥姥用苍老的手拿着一把旧木梳,动作十分轻柔地梳理着我蓬乱的头发,“妮儿,今儿小姨要来,还给你带来个妹妹。”“妹妹?”我睁大了眼睛,“是啊,妹妹。”姥姥的脸突然浮上了几许忧愁,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晚上,姥姥换上了雪白的窗纸,屋里一盏油灯昏黄地亮着,我搭着脚坐在炕边,姥姥不停地向窗外张望着,和窗外天空一样颜色的灰白长发仍旧一丝不乱,我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大盘猪肉,“姥姥,妹妹什么时候来呀?”我的辫子在脑后拖着很不舒服,我摇了摇头,烦躁地蹬着地面,蹭起一阵沙土。

夜已经深了,我缩在厚墩墩的棉被里昏然睡去,忽然,我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放在我的脸侧,我挣扎着醒来:“姥姥!”我大声叫喊着,睁开朦胧的睡眼时,却看到姥姥坐在桌前拿着米糊往手中的一个小包裹里灌,而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眼睛和嘴角都笑得弯弯的女人,披着好看的卷发,姥姥回过头来冲我笑:“妮儿,这是你小姨,过来看看你妹妹。”

我顾不得旁边的小姨,跳下炕,跑到姥姥身边,姥姥怀里抱着的包裹里是一个淡粉红皮肤的婴儿,脸皱巴巴的,我小心地抱起小妹妹,姥姥笑着坐到小姨身边去,“阿阮长大了。”小姨轻声对姥姥说,姥姥笑眯眯地应着,我惊讶地回过头去:“姥姥,谁是阿阮呀?”姥姥手里拿着米糊,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系紧了米糊袋子,“傻妮儿,阿阮就是你呀。”“我不是妮儿吗?”我抱着妹妹的手一松,妹妹躺在了我腿上,小姨接过话头:“傻孩子,妮儿是你的土名儿,你大名叫艾阮。”

“那妹妹叫什么呀?”我冲着妹妹露出两排白牙。

“妹妹呀,叫沈俪。”小姨也笑着,柔柔的目光抚摸着我。